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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柯志遠

美國的日間連續劇，從一入手下手就以中產階層的女性觀眾為訴求，老公上班了兒女上學了以後，家庭婦女一邊打掃，一邊看。良多家庭用品廠商勉力在這樣的時段做廣告搞行銷，最常做的促銷舉止就是「送肥皂」。這，就是「番笕劇」（Soap Opera）的由來。「戲拍給誰看？」決意了一齣戲調性、氣概的定位，而不是「誰想拍？」或「誰在拍？」

「婆媽劇」並非一個貶義詞。漫長幾十年來，在日本，以歷史人物為主軸的「大河劇」是日本戲劇的特色類型，但以女性人物勵志成長為核心的「晨間劇」，也曆來不曾缺席。在韓國，浪漫璀璨的「偶像劇」風光明媚，但平均收視率最穩最高的，永久都是一演上百集的《風吹好日子》、《逆轉人生》這些「庶民生涯劇」，聊的是柴米油鹽，演的是情面圓滑，沒有猛烈到「非看不行，錯過可惜」的懸念或張力，卻常常可以發揮到「看時目不轉睛，看完通體愉快」的結果。這樣的戲，乍看「口水多過茶」，但如何才能「淡而有味」？怎樣才能讓看得人覺得共識，親熱，身在其中？在在都是一門大學問。

台灣的「婆婆媽媽」們喜好看什麼？八點檔本土劇，以「誇大演技VS.極簡邏輯」組合而成的「矛盾法例」，抓緊普羅觀眾「完全不必用大腦」的罩門，20年來，撐起寶島螢幕一片天；但，這幾年來，三立都會台的「華流八點檔」（簡稱「華八」）給了成熟女性家庭觀眾別的一個選擇。

「華八」的拍攝質感講求，劇本的品管嚴酷，整體製作水平在規格上向重點偶像劇挨近，在劇情上「活潑，重於彎曲勉強」，在剪輯上「流利，重於花梢」，在人物上「天然討喜，重於酷炫亮麗」，營建出樸質、溫馨、貼近生活的空氣。這些元素所發酵出來的「化學效應」，就是成功地跨進了家庭，跟中產家庭裡的幾個分歧春秋段的受眾，都能產生交集。

以剛上檔的《大人情歌》為例。職場與家庭並重的戲劇比例，平均而討喜的腳色分派，戀愛的交接細水長流卻不會搶了「母子之間」、「朋友（還包羅：戰友、閨蜜、同事）之間」的令人著迷，台詞生活化，角色有溫度，看似沒有太大的跌蕩放誕起伏，卻禁不住人看得津津有味。

呂雪鳳是《大情面歌》的靈魂人物之一，她演的媽媽戲分也許不見得最重，卻可以從她的表演，一語道破地凸顯出來「華八」這條「優良婆媽劇」（或說「文學性、片子感更講求的，以家庭女性為訴求的庶民喜劇」）分歧於其他戲劇的特質與韻味：她笑著說「昨天的，熱一熱，還可以吃，我吃。今天現煮的，你們吃。」，她哭著說「這是我兒子，他很好，很優異，他…而今生病了…」全都看得人胸口一熱，淚盈於眶，哪有誰會去留意「這不是一齣喜劇嗎？」那是因為她的腳色與台詞，牽繫著恢弘中產家庭觀眾的感情投射，當怙恃的，當兒女的，在誰人真情吐露的當下，很輕易被帶進戲裡去。打動，源自糊口，「絕不矯情」是呂雪鳳的演技特色，也是這齣戲的立場與精神。

卡斯的決定，是整齣戲劇作品成敗的環節之一，但在《大情面歌》裡卻展現了另外一種意義。Darren邱凱偉、李維維、邵翔、周采詩，這四張臉，一如上一檔戲《戀愛鄰距離》的王傳一、洪小鈴，不見得第一眼就光澤萬丈，卻都是「眼緣，高於顏值」、「耐看，勝於亮眼」的，這個「特點」內化到他們的表演和人物的定位裡去，以女主角李維維為例，看似沒什麼在演，卻闡揚出一種奇異的吸引人主動去「關心」的魅力，所以，這不只是這齣戲的「演員人選」，而是這個作品的一種「美學標準」。再以診所小護士「姿姿」為例，在塑造上，這個女生喜感十足，但卻用了以往戲路以氣質內斂善于的李佳豫來演，成功地和諧了這份喜感的拿捏（換了其他功力稍遜的女生來演，這個腳色絕對會太「過」，絕對會成為敗筆），所以，這不只是這齣戲的「卡斯」，也是這個作品的「咀嚼」。

扼要地說，這是一齣澄澈如水的戲，幾近沒有任何決心添加的糾結、衝突。戲劇張力，來自淡如清風的稀鬆平居，尋常點滴。「好入喉」得嚇人一跳，看得人「不自覺會莞爾一笑」。演員的人選，角色的定位，節拍跟空氣，就只兩個字：舒適。

一碗清亮見底的湯，究竟是拌了味精的開水？還是煲得骨都化乾淨了的雞湯？只有親自喝一口，才能心照不宣。《大情面歌》算是電視頻道上少見的，讓人不由自主會心平氣和下來的，一碗雞湯！

名編劇杜政哲，繼《16個炎天》後再次出手，給了戲裡的腳色怪異靈動的神韻，和「辨識度」希奇高的面孔與丰采。給了這個故事非分特別飽合的感情內蘊，和適可而止可以安閑呼吸的敘事節拍。相當水平上，決意了這個作品的格調：行雲流水，言之有物。

台灣的戲劇市場與生態，不比大陸現下的蓬勃暢旺繁花似錦，乃至很多延續耕耘用功（也不斷看獲得成長、前進）的優異演員，儘管內有功底，外有賣相，卻遲遲沒法一鳴驚人。三立身為最積極用心，也最充滿詭計、專業和前提的台灣戲劇「投資方」，這兩年來，以讓人欣慰的慧眼與勇氣，讓一些在男2、女二的位階上沉潛太久的藝人上位，挑樑擔綱，這長短常讓人激賞的突破。而這樣的勇氣，也連續不斷地證實了：這些隨時連結著最好狀態與鬥志（說只是一句話，過程中卻需要多麼龐大的精力氣力？），一直歇地「鞭策自己，壯大本身」的好演員們，會在燈光聚焦在本身身上的時候，發光發亮，博得掌聲；上一齣《舞吧舞吧在一路》的鄒承恩，是如許；《大情面歌》裡的邵翔，也是如許！

呂雪鳳的演藝靠山，豐厚到讓人嘖舌，她可以在極受局限的篇幅中奇異地授予一個戲份不多的腳色完全的刻畫（片子《醉。生夢死》），但在《大情面歌》裡，她揭示給觀眾的是另外一個演技上的「魔法」：她在「口條」上的調劑。每一個劇種，有它在主觀客觀上的氣勢派頭認定，呂雪鳳可以把握戲曲、綜藝、片子、電視等等舞台，這個實力讓人欽佩，但是，她願意為了各類舞台的「氣概需求」去做表演上的細部調劑，阿誰立場（和英勇），是更使人動容的。你可以細心去聽她在《大情面歌》裡頭的「講話」，那判然不同於她在《甘味人生》等戲裡的「講話」，不是國語台語的問題，而是決心「柔和」了。那，包含了力道、呼吸、共鳴位置，全部「發音習慣」的轉變，看似小小細節，實是頗大的工程。

另一個戲精是金鐘影后苗可麗，在最近的集數才姍姍來遲地登場。用的是她本質套路之外的國語演技，和呂雪鳳在戲裡開始喜劇過招，雷聲隆隆，火花四射，相當值得等候。

本文作者《柯志遠》作家，資深媒體人，知名娛樂評論家。紐約科技大學「傳播藝術」碩士。涉足文娛產業二十餘年：片子行銷、頻道經營、新聞採訪、唱片企劃、時尚刊行，專業經歷廣泛PEOPLE雜誌、春暉片子、滾石唱片、MOD、VOGUE、GQ等公司要職。出書《惡女阿楚》、《一個台客在紐約》等15本著作。